军官眼前站着一位安静乖巧的少女,她没有因为军官的一身装扮而感到惊奇,但是仍旧止不住地发抖。

  “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少女眨了眨干涩的眼,轻轻点了下头,手指颤抖着抓住裙角而说不出话。周围安静得很,只有偶尔吹来的风声划过这草原小镇的木与叶,没那么明显的沙沙声并不打扰夜晚的安睡。但面对月光下站在门前,这位操着雪地话的军官,少女只是感到疑惑而恐惧。

  “你当然明白了,这里的人都是讲雪地话的。”军官嘲弄般地说道。“你的父母去哪里了?”

  “爸爸是镇长,在办公室那边。”少女用自然的雪地话回答道,“妈妈,前几天去南村了....”

  “职业?”

  “医....”

  “你和谁一起住?”军官没有停顿,甚至差点打断少女的话。

  “和姐姐,她在......”

  “在哪?”

  冰冷的追问吓到了少女,像子弹一样的眼神令她不安。但她极力回想着母亲告诉她要冷静时的场景,默默地深呼吸并回答了问题。

  “在楼上.......她生病了。”

  “带我去看。“军官穿着军靴大步地跨进屋子里,脚底砸着木质的地板发出咯吱声。少女被迫地向后退去,随之进来的还有一个大胡子的士兵,背后背着一把长枪。他看起来比军官年长很多,却看着让人感觉慈祥。

  小女孩迈着轻步子向楼梯跑去。

倒不是因为想守护夜晚草原的宁静,而是下肢发凉发颤,心中的恐惧催促着步伐的迈进二楼的房间,轻轻推开门,看着在床上躺着的姐姐。几乎是同一时间,后面的沉重的脚步就跟上来了。那几秒,楼梯的木头好像在痛苦的哀嚎,让人感觉要踩断一样。

  “姐姐......”

  床上的姐姐用手撑着床,有些艰难地撑着爬起来。军官站在小女孩身后注视着病怏怏的女孩子,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或怜悯。

  “你得了什么病?”

姐姐缓缓下床并抬起脸,月光透过窗户照映着她的半边身子,一种玉器一样的气质在她身上,正对着军官和大胡子兵。娇嫩和一股英气从眉下的双眼里散出,苍白的皮肤又将女孩显得那样得动人。她用手轻轻挑拨了一下头发,用不太熟练的雪地话回答。

 “身体虚弱,这样的情况反复。”

  言语间少女默默地走向了姐姐身边,而军官的手一直在腰间的手枪处没有移动,犀利的眼神扫视着屋内和两人,对于姐姐的美貌并没有什么关注,虽然是打量着姐姐的穿著,单薄也不太精致的白衣长裙拉到脚踝处,倒是件优雅的衣服,但只要确保应该不会藏有武器就够了。少女拉住姐姐白而修长的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姐姐倒是很镇定,抚摸着害怕的少女,安慰着眼角已经偷偷留下眼泪的她。

  “没事的,没事的.......”姐姐用草原话的短语安抚妹妹。

  “你的口音?”军官敏锐地注意到姐姐似乎不是雪地话的母语者。

  “我以前不在这边长大.”

  军官和大兵走入房间巡视,在床头柜处拿到了一张带着相框的照片。上面一共有五个人,是全家福。大兵大概摸索了一下他认为可能藏有暗门的地方,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桌子上的两罐药物仔细地看了看,递给了注视照片的军官,军官瞟了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什么药.

 “这个人是谁?“ 军官指着照片上的年轻男子说道。

 两个女孩子听到这心里一震,却压着不能表现出来。“

 “我们家的第二个孩子,他很久之前就不在这边了,去了南边”

  “去做什么的?”

  “只是学生。”

  “什么?”军官听到这答案似乎很气愤。

   少女抱紧姐姐,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军官。姐姐却用力瞪着军官没有说话。

  “请不要说谎,不然......”

  “我没有说谎,他只是学生而已。请不要为难我们了” 姐姐坚定地回答了军官。

  空气一度很是寂静,军官的眼神死瞪着姐姐。

  “额,长官,这里有一些情况。”

  打破这个情况的是对讲机。里面传出其他人的呼唤,军官的眼神没有移动,只是轻轻按下了对讲机回复。

  “收到,马上到。”

  姐妹两人屏住呼吸,看到大胡子士兵已经把整个房子检索完再次来到军官身后,轻拍两下点头示意。军官这才把手从腰间放下,向后退去。

  “不送。”姐姐仍没有坐下,即使冷汗已经在脸颊上留下痕迹,一只手紧拉着妹妹。

  直至从房间内消失,军官都没有移开过双眼。

  砰地一声,两人的身体都被震得发抖。不过总算送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真是的”

姐姐几乎是晕倒一般地瘫在了妹妹的怀抱里。妹妹迅速地拖住她,然后轻轻地拉她上床,并给她盖好被子。几滴泪水悄悄打在被子上,这都被姐姐看在眼里。

“没关系的,不用怕,不用怕,他们已经走了。”姐姐用草原话对着妹妹安慰道,看着面前这位17岁的少女在刚刚表现地如此坚强和不易,姐姐摸着妹妹的脸庞。

 妹妹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敢大声地哭,而是捂着嘴巴发出这样那样的呜咽声,眼泪下落地频率更快了。她一边为姐姐盖好被子,一边呜咽着用雪地话说着。

 “好难受,我真的受不了了,这样的生活,”妹妹抹着眼泪,“自从他们来了以后,这里就如此的混乱。如果让他们知道哥哥是军人的话,我们会不会被抓走。”

 家中的哥哥是南部边境驻守的军人,已经去了几年了。战争在这里静悄悄地爆发后,根本联系不上一千外公里的南部。大部分的民用信号都被切断了,而这里却是最北部的边境。

 在雪地的军队开进这些边境城市后,没有收到多大的反抗。本地人大多是说雪地话长大,看雪地那边的电视,和雪地人一起玩一起结婚。只有几个村庄或小城是专讲草原话的。草原话和雪地话很像,所以姐妹用两种语言交流没什么问题。不过,母语是雪地话的人和母语是草原话的口音差别很明显。刚才的军官就听出来姐姐不是这里的人。

 “我们会好的,过几天我们就和爸妈一起离开这里。妈妈应该快回来了,爸爸还要斡旋几天。”

 妈妈是医生,现在被派到南村救治去了。也就是三四天前的时候,南村很多的设施被炸毁了,是整个北部边界区唯一发生大规模伤害事件的地区。说起头先提到“静悄悄”的战争,原因就是这样:北部边界地区没有受到草原人的反抗就被易帜了。

但是为了防止渗透和游击队,不断的有人在夜晚来检查,似乎但凡抓到一点和军队的关系,就要把平民抓回去拷问。甚至有随机抓人拷问并杀害的情况在。南村是一个草原话为主的村庄,而医院周遭因为被怀疑为军事据点,被炮击了几次,现在医院的患者爆满。

  “真不是人。”姐姐只能这样无奈地说道,

  “没办法在这里惶恐地生活了....”

妹妹的话还没说完,附近突然就传来了两声响亮的枪声。

她双手抱头,颤抖地闪到一旁的角落,差点啊地叫了出来。但是她知道不能这样做,这样的喊声在夜晚只会引来麻烦。

只能用疯狂而平静的哭泣来描述心中的不甘和难受。

姐姐马上下床先去安慰她,可刚起身就差点跌道。近期头痛和胸痛令她几乎难以行动。但仍然挺作一口气,跪倒了在她旁边。两人相拥着什么都没有说。

这不过又是草原国一个悲伤的夜晚。

在外面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新闻,只是军官赶到时看着另外两个士兵处决了两个居民。原因是他们被怀疑是游击队员。

在一个士兵第一枪解决掉一个居民后,另一个又顺手抄起了一直藏在手边的斧子。但这面对那冰冷的铁管枪并没有任何作用。他两人只是死了,死得那么迅速,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走过去的军官看着手下的士兵这样做,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清理尸体。”

大胡子兵瞪着两个杀人的人,却什么都没说。他走上去,推开笨手笨脚的两人,更熟练地整理了一切。

一个死者大概60岁左右,刚死亡的尸体上还是那么血肉充足。身上的身份证件证明这是一个教师。证件照上的老人充满智慧和慈祥,看着不像面容歪曲被枪决的这肉块。大胡子将死者的证件整理好,找到一个袋子包装起来。再将地上的血迹和凌乱的物品一一收拾干净。

另一位则是他二十来岁的孩子。大胡子把死死攥紧的手张开,把斧子放回了本应该在的地方去。比起刚刚笨拙的两人,差点把屋子弄得更乱,这位大胡子却有着细心和冷静的处理手法。不到几分钟,一切都看着那么正常,除了没有屋主,似乎他们出游了。

沉默良久,直至尸体装上了车。军官才缓缓开口。

“你们两个......”

声音不大,但是可以感到有很多压着的火气在里面。军官阴沉着脸,悲伤的眼神扫视着死去的人,但是什么都没有接着说。

俩士兵稍微有点紧张地吐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下,也没有回答什么。  

没有人会回答什么。

也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这还有什么意义吗?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城镇里会少了两个熟悉的面孔罢了吧。又或者说他们至少不用像一群畜生一样被炸死在南村,连尸体都不完整。

至少这个军官还有那么点良心,他还会把两个无辜而不幸的人埋葬在何处。

他们就这样带着两位屋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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