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本书中,太田治子记述了她眼中的父亲和母亲的形象,追述了二人交往的过程,也讲述了在太宰治与最后一位情人山崎富荣相拥跳入玉川上水后母女二人的真实生活。

太田治子直指父亲的《斜阳》一书是大量抄袭其母亲日记而写成的,这本日记最初也是在太宰治的要求之下写作的,并最终被作为爱情的证明赠予了他。太田治子在书中写道,“《斜阳》有太多地方直接用了母亲的文字。并非一词一句,而是常常引用一大段,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未作改动……她与《斜阳》女主人公的不同之处,只在于不是贵族。”

昭和23年(1948)4月,太宰治与长女圆子、次女里子(津岛佑子)在庭院中其乐融融的场景。

母亲太田静子:“将日记献给艺术的恶魔是一种无上的愉悦”《斜阳》的整个故事架构,与太田静子的轨迹几乎有重合之势。太田家代代担任九州中津藩的御医,从祖父那一代开始迁移到滋贺县,在爱知川町建构了一座宏壮的宅邸继续从医。在一次不幸的短暂婚姻中,太田静子的一个孩子夭折了。她搬到神奈川县小田原市的下曾我与母亲同住,当时弟弟正在参军,于是她一个人照顾正住院的日渐衰弱的母亲。

昭和二十二年(1947),爱好文学的太田静子与太宰治相恋并怀孕。太宰治提出,希望她能写下“不加矫饰”的日记,以作为“独白之作”保存,最后却将这本日记直接拿来,成为了其代表作《斜阳》中大部分素材的来源。根据太田治子在书中记录,太宰治甚至对母亲讲出了“为了下次的小说,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日记”、“小说写好后,我给你一万日元”这样的话。但在《斜阳》发表前后,太宰治与太田静子已少有联系。当静子怀着四个月身孕前往东京寻找住在三鹰的太宰治时,他刻意没有安排任何二人独处的时间。太田静子低头不语地回到下曾我,“打心底里认为,将日记献给艺术的恶魔是一种无上的愉悦。”1948年,作为作家一时风头无两的太宰治,抛下妻儿和另一情妇投水自尽。彼时,太田静子和他的女儿治子刚刚7个月大,对之后要面临的艰辛似乎并不十分知晓。

三鹰市上連雀8-4-1古书屋咖啡店

太田静子与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在未婚生下治子后,不得不独力扛起母女二人的生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日本,女性进入工作场合仍非主流选择,找到一份工作相当不易,她变卖了名贵的衣服饰品和一些书籍维持生计。在治子小学一年级时,母女二人生活已相当拮据,一天静子突然对女儿说,要把她们暑假在海边捡的贝壳卖出去,而贝壳是治子的标本采集作业。治子虽害怕遇到同学,但还是很不情愿地去到高级公寓里敲门售卖,一罐贝壳的价格从20日元一路降到5日元,仍然没人购买,一个开了门的外国女人不得不用日语对向太田治子解释说,“这不是商品。”

对于成长过程中父亲的缺席,治子接受得相当平顺。母亲像讲童话故事一样向她描述她的父亲,用的甚至是“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的开头:“太宰少爷是个很伟大的小说家,但是有一天他和一个女人掉进河里死掉了,所以小治子也要小心。”

晚年太田治子接受采访,她在片中提到,在《斜阳》的写作中,太宰治所输出的10%确实写得很好,使得它成为了一部小说,但《斜阳》90%的内容都来自于她的母亲。太田治子否认了母亲只是小说原型这一说法,“她是与太宰治共同创作《斜阳》的助手。”有次治子毫不客气地对母亲说:“太宰少爷是个恶魔!”静子对女儿发了火:“不,他是神明,他让我也活在了《斜阳》里。”

1982年,静子去世,遗物中,有一张便签,上面是她的笔迹:“那个人诚实而正直,从不遮掩真实面孔,古往今来的历史中,勇气如他者寥寥无几,他面对宿命的从容和坦率,实属人间稀有。”

井伏鳟二(左)和太宰治

井伏鳟二是太宰老师,也是太宰和石原美知子结婚介绍人,太宰治和妻子石原美知子的女儿津岛佑子,她父亲死时,她刚一岁,后来也成为作家,相对于太田治子似乎名气更大,父亲的自杀像荆棘一样刺伤她的心灵,她的哥哥正树从小患天生性智力不全,13岁因肺炎死去,父亲不为外人道的丑闻和兄长的死给她带来创痛,造成她心理重负,这也是她小说的动机。《一个人的诞生》和《我的父亲们》里都有父亲和哥哥的身影。

然而不幸并没有结束,她的文学世界又增添一个“不在场者”,1985年她仅十岁的长子因哮喘发作猝死浴室,因丧子深陷痛苦,对菅原孝标女的《夜半寝绝物语》产生兴趣,她认为这部小说作者,也是失去孩子的女性,并与千年前的作者写信诉说心迹,并且将这部小说改写,造成时空穿越的感觉,这部长篇就是她的《在夜光的追逐下》(讲谈社1986)。

津岛佑子

父亲太宰治的自杀对于津岛佑子造成了“创伤记忆”,也是她创作的源泉。她的小说多涉及死亡和事故,“父亲”她的作品中几乎不在场,可是不可否认地存在着,仿佛是北仑,这折射出活在世上的女儿,越发强烈地感受到“父亲”巨大的身影和影响。

《光之领地》作者: [日]津岛佑子,贵州人民出版社,以其亲身经历为素材,讲述了一名离开丈夫的年轻女子在一年时间里独自抚养年幼女儿的故事。

“父亲”的缺失,让她小说中出现一批父兄或丈夫缺席的女性角色,比如以母亲美知子家族为原型的《火之山——山猿记》(1996年)和《奈良报告》(2004年),她塑造的女性角色和其搭建起来的母性家族以及社会想象,填补了父兄阙如所产生的缝隙。长篇小说《黄金梦之歌》(2010)年可谓集大成之作,由于父亲的缺席,“父性”对津岛来说,始终充满疑问,因而“探索父性”便成为她人生的重要课题。她在探寻中亚吉尔吉斯的英雄叙事诗《马那斯》的旅程中,将目光对准旅行途中的男性们,凝神观察他们作为“父亲”的侧面。她在探求中发现,“父亲”已经不再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禁忌,也不再是一个不在场的人。她在探寻《马那斯》的旅程中,终于找回那个不在场却又始终存在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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