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二十五歲,我就成了大冤種。那一年,外公生病住院,我到養老院陪伴患有老年癡呆症的外婆,在短短的兩天內,就被冤枉了三次。

起初,服務台的人員懷疑我的身份,他們固執地認為我是“白撞”的,不是外婆的家屬;接著,外婆也對我產生了懷疑,她認為我觊觎她的錢袋子,是個無恥的小偷;又因為我無法說服父親,將外婆接到家中暫住,我又被外婆指責沒有孝心。

面對這樣的局面,我意識到,外婆這位年邁多病、居住在養老院的老人,已經無法依賴家人的陪伴和愛護,卻必須依賴養老機構的服務人員。於是,我從原本高傲不屈的家屬,瞬間轉變成了一個主動向養老院管理人員和護工獻媚的“老好人”。我對他們和顏悅色,每次見到他們都會主動問好。然而,這樣的做法非但沒有讓我得到想要的結果,反而讓我惹上了一身麻煩。

傍晚五點,護工開始為老人們派發飯菜。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走進外婆的房間,她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將飯菜遞給我,然後轉身離去。那一刻,我感到一股涼意襲來,仿佛寒風刺入了那顆剛剛開始熱起來的心。我接過護工遞來的飯菜,放在房間的桌子上,然後扶外婆下床吃飯。飯菜放在一個長方形的盤子裡,裡面分成了幾個小格,菜和飯各自分開擺放。

只見,外婆在盤子那兒左挑右選,好似在淘寶。隨後,她那副假牙開始大顯身手,細心地咀嚼著食物。但好景不長,一會兒她就陸續“吐”出了一些食物的殘渣,然後一如既往地發呆,仿佛在思考人生。吃頓飯,她得花上個把小時,甚至一個半小時。

當初,我覺得她這節奏,真是讓人捉急,這樣慢悠悠的,不僅影響養老院的服務效率,還容易惹人嫌。所以,每次吃飯,我都會坐在她旁邊,一邊盯著她吃,一邊催她快點。

後來才知道,外婆的病情越來越重,連吞嚥都變得困難了。

在我的催促下,她終於以一小時的速度吃完了晚飯。看著她的進步,我心裡還挺得意的,甚至以為那些服務人員會因此感謝我。可沒想到,正當我準備離開養老院,經過走廊時,就聽見兩個護工在那兒嘀咕:“那位老人吃飯怎麼這麼慢啊,吃了一個多小時,害得我們還得加班收拾...”

我心裡雖然有點不舒服,但因為有求於他們,也就裝作沒聽見了。第二天,我還是滿懷希望地跟一位經過外婆房間的護工打招呼,沒想到,她身後突然冒出兩個“大姐大”,一副要審問我的樣子。

“你是林姨(護工對外婆的稱呼)的什麼人?來這兒幹嘛?”

“我是她外孫女!外公進醫院了,我來陪陪外婆!”

她們那突如其來的盤問,簡直把我的熱情都澆滅了。好在我沒做什麼虧心事,不然還真得被她們當成“白撞”的了!

聽我這麼說,她們也就悻悻地走了。

後來,護工們的態度漸漸變得友好起來,每次碰面,她們都會拿外婆吃飯的事跟我開玩笑:“吃飯沒?快去吃飯吧...”我想,可能是因為外公快出院,我要離開養老院了,她們怕我給外公打小報告吧。更有可能的是,養老院想跟外公協商提升外婆的護理等級(提升等級意味著加收護理費)。

我把外公出院的消息告訴了外婆,還特意跟她說,我要把她“還”給外公了。然而,外婆的反應很奇怪,從呆萌變成了傲嬌,把頭一甩,對我滿是嫌棄。

外公出院那天,我陪爸媽去醫院接他。出發前,外公給爸爸打電話,爸爸開了免提,我就在旁邊聽著。外公跟爸爸打小報告,說我從來沒去養老院陪過外婆。

聽到這話,我簡直要氣炸了,一把搶過電話,對著外公就是一頓狂轟濫炸:“我到養老院的第一天,就被外婆當成小偷了!還被護工、前台服務人員懷疑是‘白撞’的!外婆有病亂說,我能原諒;護工、服務人員嫌我這個家屬礙事,我也忍了!但外公你明明好好的,怎麼能說出這麼沒良心的話呢?!你放心,我每天都讓外婆數她的錢,還用微信語音記錄下來(我把她的聲音錄下來了)!誰也別想冤枉我...”

我的一頓狂噴讓外公有點措手不及,但他畢竟是老江湖了,很快就反應過來:“我真是冤枉啊!那些話都是你外婆告訴我的...”說著說著,他還哽咽起來,聲音也啞了。

聽著外公的哭訴,我的怒火也漸漸平息了。冷靜下來後,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外公和外婆都八十多歲了,一個在醫院,一個在養老院,這幾天他們根本沒機會見面。而且,外婆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連記憶和語言能力都快沒了,怎麼可能把養老院的事告訴外公呢?除非,有人從中作梗,故意挑撥離間。

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我開始懷疑那些看似和藹可親的護工們,是不是為了某種目的,故意製造了我和外婆、外公之間的誤會。

後來,我知曉了其中的關竅。

自外公回到養老院後,對爸媽和我的態度明顯冷淡了很多,反而對那些為他“服務”的護工們格外熱情。除了提升了外婆的護理等級外,每逢年節,外公都會給護工們發紅包。

也許,真的有人在背後捣鬼。他因為不滿外婆的挑剔和難伺候,就故意在外婆面前說我的壞話,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而外婆因為病情嚴重,無法分辨真假,就真的以為我是個不孝的外孫女了。

更可能的是,老人一旦進入養老院,他們的生命就幾乎完全交給了那些“形影不離”的服務人員。由於老人的兒女大多無法時刻陪伴在他們身邊,因此在最危急的時刻,他們還得依靠院方的良心,採取急救措施,及時挽救自己的生命。

雖然這次事件讓我受了不少委屈和打擊,但也讓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養老院的真實面貌和老年人的不易。因此,我堅決反對爸媽晚年住進養老院。雖然照顧老人很辛苦,但我更懂得生命的脆弱和親情的可貴。我要珍惜與至親共度的時光,盡我所能去關愛和陪伴他們,因為這才是人生路上最有價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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