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母親的愛情往事

來到商洛後,我們一直想去藍田和西安看一看,正好,兒子、兒媳要回家,要從西安上車回北京,我們就此機會,來到了張姊妹的家。他們家在灞橋區的一個大單位的宿舍內,送走兒子、兒媳,已經比較晚了,我們匆匆趕到張姊妹家,梳洗梳洗,很快就就寢了。

第二天,我們才有機會拜訪她的母親。她母親左阿姨是1941年出生的,現在已經83歲了,可是精神矍鑠,雖然滿頭白髮,卻是一絲不苟,滿面紅光,特別是她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平安與喜樂,讓人十分感動。

我們拉起了家常。他們家是河北河間人,她說起自己的家庭,“我們家是兩姊妹嫁給了兩弟兄。”我一聽,就來了興趣,“這是你們的習俗和傳統嗎?”“不是。”

當時,我大姐嫁給了他們家(張家)的姐夫,姐夫那時候在南京,有了孩子,1957年,我去幫著他們照看孩子。在大哥家裡,也與張XX見過面,都很平常,我沒大注意他,也從沒有朝這方面想。忽然有一天,大哥給了一封張XX的信,我當時覺得很奇怪,就把信推開了。原來,是姐夫和大姐有的這份心思:有意要撮合我們。

幾個月之後,我就回老家河間縣了。這之後,我們就陸陸續續地通信了,也沒有談情說愛,信中都是談工作,談學習,要追求進步等等。1961年,有一次,他請了三天假,來到我家,到末了,他說是來跟我結婚的,我一點準備也沒有。哎,他就是這麼直來直去。

我們問左阿姨:有沒有當年的照片?。她說:“有。”於是,她進去里屋,把大小幾個影集都找了出來,還把一些重要的照片一一取出來給我們看。我們看到,他們年輕時的照片:一個單瘦,但很英俊精神;一個臉圓圓的,有點胖,很豐滿。還有一張照片是老年時的他們,都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老伴從她背後抱住她的頭,以表示親熱。這動作在老年人中是極少見的,在照片上出現,更為難得了。

左阿姨家裡成分不好,在很多方面都受到壓抑和限制,比如上學,她本來有條件可以上大學的,可是,她不能上。原來,她的祖父是前清的武舉人,她的父親做過偽保長,特別是後一點,讓她幾乎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其實,她父親做偽保長是經過地下黨授命的,是為了給游擊隊做掩護。後來,當年的見證人都一一去世了,沒有人給她父親作見證和作擔保,所以,後來,在歷次的運動中,遭了不少的罪。

日本鬼子和八路軍、游擊隊都住過他們家,他們家成了一個中間站,八路軍來了鬼子走,鬼子來了八路軍走。有一次,他們家正在接待八路軍,不料,鬼子突然來了,八路軍趕緊逃脫了,可是,他們來不及收拾正在吃的飯食,只好把家裡的許多物品全都散亂地倒在地上,給人一種剛剛被鬼子洗劫過的樣子。這才逃過一劫。日本鬼子要找“花姑娘”,他不忍心糟蹋良家婦女,就自己掏腰包,雇了窯子裡的女人給日本人送去……

左阿姨一直說丈夫長得難看,可是我們一看照片,卻看到他丈夫是一個挺英俊幹練的人,兩眼比較細,可炯炯有神。她還說他愛開玩笑,這點我們倒是相信。當左阿姨說到自己的丈夫時,會羞澀地埋下頭去,仿佛在逃避一雙眼睛。我們被這種表情所感動和震驚。這樣地自然真切,不假修飾,隨性流露。她女兒不願意了。“媽。您怎麼這樣啊!別人一問,您就把什麼都倒出來了。”張姊妹這麼一說,我們也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左阿姨的丈夫一直不信主,可是在患上癌症後,他的身子很快就垮了,強健的身子變得十分虛弱,在女兒張姊妹的勸說下,最後,他終於信了。左阿姨說她在丈夫去世的時候,沒有哭,後來也一直沒有哭,到現在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她很平靜,很安然,因為她知道丈夫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是跟隨耶穌去了,在天國裡享受安息,有一天,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第二天晚上,我們再次去左阿姨家,據說,昨天晚上,在我們走後,她還端著影集,觀看了許久許久……

2024年2月17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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