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的某一天清晨,我帶外婆來到墳場旁邊的小唐樓,隨後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跟外婆說起悄悄話——我將身體貼近外婆,把嘴靠向她耳邊,輕聲說:“我準備結婚了,你有孫女婿了。”

自從外婆離世,我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抗拒社交,月經每次都遲到,所以每月總會去看中醫調理月經。

“你有男朋友了嗎?結婚沒有?近期有什麼不順心的?”醫生注意到我神情怪怪的,每次都會問這些問題,同時她要剔除我懷孕的可能。

“沒有,只是月經不調,外婆離開我了,所以...”醫生的話戳到我的“傷口”——外婆活著時未能看到我結婚。

“你要多出去走走,放鬆心情,狀態才會轉好的。”醫生的話挺暖心的,只是我太“累”了,並沒有按照她的要求做,反而繼續宅在家中。

沒想到,外婆在我睡覺的時候主動來找我了。

外婆帶我出門,我們坐上了一輛老式的公交,然而,車廂內除了我和外婆,就沒有其他人了,連司機都沒有。車廂裡全是塗抹著橙色油漆的木質硬座,前方是單人座位,從後車門開始,是一排排長凳,一張長凳容納兩個成人。

我往後車廂的長椅坐下,外婆直接坐在我的一雙大腿上,為了防止外婆跌倒,我還用雙手緊緊環抱著外婆的腰。看來,這個空間是顛倒的——我從孩子變成了大人,帶著“幼小的”外婆出外玩耍。

車內沒有空調,但座位旁邊的車窗是打開的,一陣陣清風從窗外吹進來,去掉了車輛行駛時產生的汽油味,坐這車比坐空調車還舒適,我絲毫沒有暈車。

車一直往前行駛,沒有停止,因為迷茫,途中我一直望著車窗,希望熬過那漫長、不知道終點的旅途。窗外沒有任何東西,只有淡藍色的天空,看来现在是黎明时段。

車門打開時,淺黃色的光線射進了車廂(不是很刺眼)。我和外婆緊忙下車,躲進了一棟舊樓裡。

躲避途中,我發現舊樓的旁邊是兩扇閉合的大鐵門,門是塗著紅色的油漆,大門頂端有一個白菊花模樣的圖案,有點像祭奠的花圈。我先是認為此處是一個公園的入口,後仔細一想:這與清明時節前往的銀河墓園門口很像。

那棟樓面對馬路,只有三層高,一樓的空間很狹窄,是一個樓梯間(樓梯口不對外,樓梯用磚頭搭的),樓梯和牆壁均是毛坯狀態,沒有刷油漆。

我跟外婆背靠著樓梯的扶手牆坐下,接著,我嘴角上揚成V字形,牙齒露出些許,聲帶僵硬地發出笑聲,對外婆說:“外婆,我準備結婚了,你有孫女婿了。”

說罷,我翻開手機,把單戀多年的對象的相片遞給外婆看。

“哈哈哈...你喜歡他,但他喜歡你嗎?!”外婆看了相片一眼,臉頰隆起,大笑起來,兩隻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看來,我的謊言被拆穿了。我連忙低下頭,雙手包裹其手機,轉過身背對著她,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單身的我,很渴望遇上合適的異性,與之戀愛、結婚,但多年一直沒能如願。我想,我還年輕,不嘗嘗愛情的滋味,就枉費青春了。所以,沒人愛我,我就塑造一個。單戀對象是在珍愛網認識的,我跟他只見過一面,他與我在網上一直保持著很微妙的聯繫——沒有做傷害我的事,也沒有對我表示什麼。

夢醒後,真正的緣分卻來了,我跟丈夫是因疫情結緣的...

我跟丈夫都是自考生,報讀同一間學校,學的都是漢語言文學,只是由於在線上學習,我們不曾見過面。

外婆離開三個月後(2022年10月底),疫情逐漸進入最嚴峻的階段,廣州城到處都設置了核算檢驗點,除驗核酸外,還有多個地方陸續被封控。

當時,畢業後的我倆都在備考教師資格證(我考歷史,丈夫考語文)。考試前幾天,丈夫在校友群裡諮詢考場疫情政策問題——他害怕有突發情況,導致無法正常考試。我本著助人之心,稍稍回答了他,哪曾想,我跟他就這麼認識了,還在同一個考場考試呢。

接著,我倆交換了微信方式,他每天都會與我保持聯繫...

他在封控區租房子住,疫情政策使他只能居家辦公,有時候還買不到東西吃(商店、餐廳或會關閉)。而我精神狀態不佳,幫助、關心別人成了我生活的意義。我給予他善意,他給予我陪伴,因此我倆在短時間內成了線上好友。疫情放開後,他向我表白,我逐漸開始與其線下接觸。僅半年,我倆便步入了婚姻殿堂。

結婚前夕,外婆再次“找”我,這一次的外婆變化很大——夢中的她很冷漠,不再有“人”味,總是與我保持距離。

我們在一間課室見面。這間課室沒有座椅,只有幾個安放屍體的擔架,入口右邊的講台上有一個,最前方靠窗的位置放著兩個。

課室裡除了她和我,沒有其他人。她正對著我,坐在靠窗位置的擔架上。

“你放心,我過得很好!只是這裡風有點大...”外婆目無表情對我說。

這裡是哪里?為什麼會在課室見面呢?我不解。然而,剛想了解情況,我就醒了。

外婆之前那麼疼我,即使在另一個世界,也為我的婚姻大事著急。如今,為何變了?

我想不通,於是反復琢磨她的話,並極力回憶她說話的語氣,甚至將夢境告訴了母親。

“不要怨外婆絕情,她與你陰陽相隔,她或許認為接近你,會影響你的健康與運情呢。”

“媽媽,我的婚姻是外婆牽線的,若不是她,多年單身的我怎能在半年內嫁人呢?!她真很疼我,她生前就體寒怕冷,有條件的話,多給她燒衣服呀。”我發現外婆前半句話的語氣很生硬,而後半句則流露出在世時的善良和可愛,像極了患老人癡呆時期的樣子,大概是有求於人吧。

“清明拜祭的事是姨母(外婆的大女兒)主持的,我會轉告的。”我媽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我與外婆最近一次“見面”是在外公剛去世的時候。那時是去年12月底,醫院重症監護室傳來噩耗,說外公搶救無效身亡,死於器官衰竭。

而在之前幾個月我流產了,情緒很不穩定,甚至認為外公搶奪了孩子的出生機會,我向媽媽和姨母事先說明,拒絕為外公料理後事,及不參加他的葬禮。

那天清晨,爸媽在客廳不停商量著外公的後事如何操辦,我則在臥室睡覺。朦朧間,我發現自己身處客廳,姨母和已故的外婆氣勢匆匆闖入我家,向我衝來,貌似在怪我不幫忙料理外公的後事。姨母沒有說話,只是瞪著我,外婆則開口對我說了句:“你不是說不幫忙嗎?!”

外婆是待我最溫柔的人,我有願望她盡量滿足我,我不願意做的事,她不會強迫我。

“外婆,我永遠懷念你,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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