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說我年紀大了,不讓我參加老婆的葬禮,現在連把她骨灰放到思親樓的機會都給我,真的夠“孝順”呀!我啥都不怕,政府會照顧老人的,不會讓那些沒良心的家伙胡來!”

“老爸,不是我不想讓你去,是大姐提出的建議,我只是在轉達她的意思。你要是有意見,可以去跟她理論。”

“我是父親,她是女兒,我沒有必要跟她理論!你大姐的話就是聖旨麼?她一發話,你就嚇得不敢動啦?為了讓大姐滿意,你就能不尊重老爸嗎?養老院的院長都批准我出院送骨灰了,你們現在又變卦,我怎麼跟人家交待呢?”

外婆葬禮後那天晚上,外公批評了媽媽,就因為媽媽傳達了不用外公去思親樓安置外婆骨灰的建議(這個建議其實是姨媽提出的,她卻不出面,而是讓媽媽跟外公商量)。

外婆出殯當天,我都在“陰霾”中度過...

辦喪事的過程中,我和姨媽起了爭執——在經濟許可的情況下,姨母卻提出賓客的花牌上放廉價的絹花,為了給外婆面子,我強烈反對,最後堅持把鮮花放在了花牌上,但也因此頂撞了姨媽。

爭執後,姨媽對我媽說:“你們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就行,我幫不上忙!”顯然,她不想和我們合作。

作為家裡的獨生女,我從小被爸媽寵愛,對姨媽的不滿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葬禮當天,我搖身一變成為小領導,安排爸媽的工作:“爸媽,我的交際能力不行,你們負責接待賓客,我當個小秘書,跟著媽媽,注意周圍的情況。”聽了這話,爸媽紛紛點頭,給我信心和鼓勵。

然而,我開始懷念去世的祖輩——想起陸續離去的奶奶、爺爺和外婆,心裡害怕起來——我怕再也沒有親人疼我了。於是,我把注意力轉移到還在世的外公身上,儘管他一直不疼我(只疼表哥(內孫)),把我當作陪伴看病和做手術的工具人。

我打開媽媽的微信,以匯報喪事進度的名義跟他聊天。92歲的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給我發語音,那聲音瞬間讓我笑了——仿佛回到了爺爺在世時的日子,那時我老用手摸爺爺的臉頰,他總回我一個溫暖的微笑。我想,外婆走了,孤獨的外公或許會改變重男輕女的想法,像爺爺一樣疼我...我興奮地跟媽媽分享外公發來的信息。

當時,姨媽和舅母一家也在車上(外公沒在場,因為年紀太大,家屬和養老院都不讓他參加葬禮),姨媽和表嫂(表哥的妻子,外公最疼愛的孫媳婦;表哥因病未出席葬禮,表嫂代表出席)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參加喪禮的都是外婆娘家的侄子,他們跟媽媽的關係挺好。我們還沒到,他們就已經提前開車到了殯儀館。一看到我媽,三個表舅就紛紛遞上奠儀,我媽收下後交給我,讓我拿著,等客人走後再數。

外婆娘家是醫生世家,家裡的男丁都受過良好教育,所以這三個表舅特別有禮貌,總是主動找爸媽聊天,問外公的身體狀況。只是,其中一人動作有些輕浮,他把奠儀遞給我媽的時候,就像賭徒梭哈一樣,一下子把錢扔到我媽手裡。

雖然我覺得他的動作很不禮貌,但我並不生氣,反而覺得委屈。因為外公之前幾次當著別人的面說人家已故的父親人品不好,現在我們都在為外公“擦屁股”。

半小時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把葬禮的房間佈置好了,讓我們陸續進去。我根據以前參加爺爺奶奶葬禮的經驗,拿了桌子上一個黑袖章準備戴上。沒想到姨媽突然走過來告訴我:“你戴錯了!”原來,表嫂是孫媳婦,應該戴黑袖章,而我這個孫輩應該戴白襟花。

聽到這話,我馬上換了白襟花,心想:要不是姨母提醒,我可就失禮了,看来我在外婆家還是有點地位的。

進了房間,大家按輩分高低排隊,從前到後橫排站立,我站在了第三排(子女輩排在最前,女婿和兒媳排在第二排,孫輩排在第三排,之後的是賓客)。

待眾人站好,葬禮司儀便開始念追悼詞,我突然想起手機還開着,趕緊從包裡掏出來,手抖著按了關機鍵——之前老跟著媽媽招呼客人,忘記關機了,萬一手機在這種場合突然響起,我可就丟臉了。

所幸,手機關上了。不料,剛鬆了一口氣,哀樂聲卻響起了。原來在我集中注意力關手機的時候,司儀已念完了追悼詞,接著還喊了一聲“奏哀樂”。

哀樂聲響起,驚魂未定的我被哀樂的調調吸引,不自覺走入了壓抑又悲傷的情緒狀態。原本親戚們說好的是笑喪,不用哭的,但沒想到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在遺體告別環節,我要繞著外婆的遺體走一圈。這時,後方傳來了聲音:“你是長輩,她應該讓你先走。”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姨父在跟舅母說話。我馬上讓舅母先走,然後跟著眾人走了一圈。

這時我的情緒愈發凝重——哗啦啦的眼淚從眼眶裡溢出。我時不時會轉頭瞄瞄外婆的遺體,但不敢直視,因為我怕看到她的臉蛋後,會更不捨。

最後是家屬謝禮環節,我要跟賓客握手。整個過程,我只能低著頭,掩飾自己哭得鼻青臉腫的臉。表舅們跟我握手時,我緊緊抓住他們的手,好久都沒鬆開。

“感...謝你們...的到來…”我哽咽著說。說完後,站在旁邊的表嫂立刻大聲重複了我的話。表舅們聽後,趕緊完成了謝禮,向出口走去。

情緒激動的我被大家甩在後面,只能望著爸爸的方向跟去。爸爸正和那個動作輕佻的表舅走在一起,表舅說,外婆這是笑喪,不必太傷心了。我聽了心裡很難過,我對自己沒能抑制住眼淚感到羞愧。

回家的路上,我還在哭。姨父和姨母坐在我前面,他們時不時轉過頭來看我,甚至咳嗽幾聲。在解穢飯上,姨父對我說:“你太累了。”雖然他們的表情和話裡帶著些責備,但我知道他們其實是關心我。

飯後,姨母讓媽媽勸外公不要去送外婆的骨灰。我覺得自己這一天的表現讓大家尷尬,就默許地点了點頭,暗示媽媽答應此事。

沒想到,跟外公說起這事會遭到他的責罵。那一天,我對親情的渴望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這種衝擊伴隨了我半年。幸虧,外婆沒把我丟下——三次通過報夢的方式,祝福我、鼓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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