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我們都要凋零

   從不曾想到要名垂青史

甚至不需要一塊墓碑

   我們默默地前行

   把果實送上枝頭

   ……

——引軍藝同學曹樹瑩的詩

   他們的微笑很真誠,他們的握手很有力,他們的情感很純樸,他們的友誼很持久……他們是四川省黑水縣芦花鎮的一個有情有義的藏民家族。哦,黑水……

   位於青藏高原東端的黑水,是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一個縣,面積4356平方公里,人口56115,稱得上“地廣人稀”。人口中藏族占80%,漢族占14%,其餘的是羌族和其他少數民族。黑水的地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平均海拔3544米,高差1000至2000米。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峰8座。境內河流縱橫,水量充沛,黑水河、毛爾蓋河、小黑水河和48條溪溝,形成樹枝狀水網,年平均地面水流總量61˙8億立方米,地下水儲量4億立方米。在古時候,人們將這個地方視為“人馬為土、商旅裹足”的邊寨不毛之地,英國探險家稱這個地區是“中国最鮮為人知的地方”,而現代的都市人則認為這是一個有待開發的旅遊勝地。

   的確,黑水縣有十分豐富的生態旅遊資源:東北面有卡龍溝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和神奇的喀斯特地貌,西北面有新近發現和正在旅遊開發之中的打古冰川,西南方向有奧太基和奧太美雪山,藏語分別意為“群山之父”和“群山之母”。在打古冰川附近的森林裡,有著繁多的動植物群:金絲猴、扭角羚、白馬雞和野牛,另外還有天麻、貝母和蟲草等名貴藥材。可是,當年的紅軍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旅遊,而是迫不得已進行的一次艱苦卓越的萬里長征。紅軍翻越的5座雪山,有3座在黑水境內。黑水的那些雪山、草地、森林、冰川、河流,皆成為考驗紅軍指戰員生命極限和意志品質的天然障礙。

   作為老紅軍的後代,我曾多次想要去黑水實地探訪,深入了解一下父輩們在那裡的經歷。但由於種種“忙”的原因,終沒成行。後來無意間結識了一個名叫蘇朗彭初的藏族青年,得知他是在黑水小有名氣的“紅色文化四代守護人”,我既驚訝又興奮,感覺他像是神靈為了圓我一個心願,特意派給我的一位使者。果然,在蘇朗彭初的熱情邀請和幫助下,我與他像親兄弟般攜手走進黑水,在當年紅軍留下的足跡上體驗了許多許多,同時也深思了許多許多……

   在距黑水縣城約1公里的一處山坡上,有一幢很顯眼的藏式老房子,這幢房子有著百年以上的歷史,牆體上的每一塊石磚似乎都雕凿著一段神秘的往事,每一條裂縫似乎都講述著一個傳奇的故事。

   “有故事有故事,故事多多有了。”蘇朗彭初作為這幢房子的繼承守護人,他急切地把他所收集整理到的故事向我一一道來。

   故事的開頭部分是蘇朗彭初的曾祖父澤旺傳下來的。澤旺曾是一位享有“好心人”口碑的頭人,在他的管理下,當地的藏民一直保持著自耕自牧、與世無争的封閉生活。生活雖然清貧,但也算祥和。可是到了1935年6月,緊張的氣氛突然籠罩了黑水地區——國民黨為了消滅紅軍,指令黑水的少數頭人士官脅迫藏民“堅壁清野”,所有藏民要躲進深山老林,使紅軍如入無人之境,面臨既無向導,又無通司(即翻譯),更無食品和衣物等物資的困境,並且頒發了《懲治條例》,以防藏民幫助紅軍。

   據頭人澤旺生前口述,國民黨是很注意宣傳的,他們在預判紅軍可能的“逃竄”路線地區展開駭人宣傳,稱紅軍是“共匪”,是一群兇殘的、喜歡吃人的紅眼睛怪物。更形象的傳言像一股颶風席捲整個黑水:“紅軍的眼睛是紅色的,來了就要挖地洞活埋人,還要往裡面澆開水。”對於從沒聽說也從沒見過紅軍的藏民來說,這些宣傳是卓有成效的。

   1935年7月10日這天,紅軍中央軍委縱隊進駐黑水,當地群眾驚慌地逃到山上,紅軍每天派一支小分隊在山腳喊話:“我們是你們的隊伍,是你們的兄弟紅軍,回家吧,回家吧——”

   連續三天的喊話毫無效果,紅軍戰士把嗓子喊啞了也無一人應答。想想看,“來了就要挖地洞活埋人,還要往裡面澆開水”,如此恐怖,誰敢回家?

澤旺生前口述的記錄剪輯是這樣的:

   1935年7月10日

   傍晚,浩浩蕩蕩來了一支大概有幾千上萬人的紅軍部隊,我帶著一家老少20多人,逃到我家對面山坡上觀察紅軍。

   7月11日

   一早,看見我家四周大概方圓20——30畝地都住滿了紅軍,搭了4個大帳篷,每個上面插了一面紅旗,小帳篷密密麻麻太多了數不清,我家四周隔兩三米就有一名荷槍實彈的紅軍戰士站崗,我家屋頂上也有一排紅軍戰士站崗,紅軍在我家前面大草坪裡開大會,草坪中間搭了一個台子,有幾位大概是紅軍首長在上面講話。除了哨兵未動外,其餘紅軍全部圍在台子四周,一會兒喊口號,一會兒鼓掌,會議內容聽不清,會議最後,有一名紅軍上台(大概是喊歌)一喊,全部紅軍都在唱歌,聲音非常大,好像地都在動。

   7月12日

   紅軍猜到我們逃到山上,派了一支紅軍小分隊,沿著我們躲避的山腳下喊話:“藏族同胞們,回家吧!我們是你們的兄弟!紅軍是不殺藏族同胞的!我們是幫助你們的部隊!”上午喊話回去,下午又來喊到天黑。另外,有很多紅軍都到我們家的地裡收割麥子,當年我家的冬麥青稞有70——80畝。還有一支紅軍部隊,到我家東面的山上宰殺耕牛背回我家,當時我們的耕牛都放在這座山上,我家當時有46頭耕牛和19頭奶牛,我當時非常心痛,因為我們農民全靠耕種土地,沒有了耕牛,那麼多地無法耕種了。

   7月13日

   一早,紅軍小分隊繼續喊話,我這幾天對紅軍宰殺耕牛和收割糧食的浪費(當時紅軍收糧時,只摘麥頭,不割麥秆,這樣很多的麥頭掉進麥秆中浪費很大),我決定冒一次險,去見一見紅軍,因此我下山去見喊話的紅軍小分隊。當時紅軍見到我非常熱情高興,拉著我的手爭著說:“終於見到您了,您太不了解紅軍啦!紅軍對你們根本沒有威脅,帶著您的家人快回家吧!”但我還是沒有叫我一家老少,一個人跟紅軍回家了。到家後,屋內上下住滿了紅軍,唯獨二樓主屋沒有住紅軍。到了二樓後,大概是紅軍首長,住在二樓偏房的紅軍和三樓的幾位紅軍拉著我的手說:“老鄉啊,麻煩你們啦。我們只是經過這裡,住上幾天就走。”紅軍的熱情讓我對紅軍放鬆了警惕,開始和紅軍交流。我以談判的形式告訴紅軍,耕牛不能再殺啦,收糧也不能這麼收,為什麼不能宰耕牛,為什麼不能這樣收糧……結果紅軍馬上向我道歉:“對不起,我們宰殺牛,以為那些牛是野牛。收糧,是因為我們為下一步過草地籌糧,但這是我們借,不是白拿,您相信我們,將來一定還給您。”經過一番談話,我發現紅軍完全是一家人一樣,太好相處和講道理。我馬上告訴紅軍:“好,我馬上去把我的家人接回家,教你們怎樣收糧,幫你們籌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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