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爸爸對面,看著他說:爸爸,看著你這樣,我真不想活了!

爸爸口裡的飯還沒來得及咽下,錯愕的看著我,說:你這讓我怎麼吃飯!

別以為我在寫小說,這是真實發生在晚餐餐桌上的事情。

事情是這樣的,晚餐媽媽又不吃了,我打算做西紅柿炒雞蛋淋醬的意麵,給我和爸爸當晚餐,很快淋醬做好了,我把一鍋水燒上,就去儲藏間找意大利麵。

話說這意麵還有兩盒,之前就放在儲藏間的架子上,當然距離這個印象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結果,翻了一遍架子沒找到,返回廚房,找了櫥櫃裡,還是沒有。又折返回儲藏室,這一次,細細找的同時,發現各種被遺忘的食材和很多囤積的物資,尤其是不下十瓶油,還有好幾包沒開封已經長了蟲的掛麵,我的動作逐漸粗魯,拿放物品時製造出噪音。

爸爸在我找意麵的時候,已經在客廳呈現警戒狀態,他來了個先發制人,說,搞這麼大動静是給誰看呢?我沒好氣的說:看看長蟲的掛麵還有被忘在櫃子深處不知道過沒過期的番茄醬,還不讓人憤怒嗎?

我沒有進一步擴大自己的情緒波動,這時已經沒有胃口,但為了完成任務,就跑去冰箱翻出餃子,反正水已經燒開了,就用它替代了。

晚飯是做好也吃上了,可是我壓抑的憤怒卻在胸中擴散,我能明顯感覺自己胃部變涼了。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中午午飯後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我餐後在餐桌旁坐著刷手機時,爸爸打來了電話,原來他下樓拿快遞去了,他告訴我要我或媽媽拿個小推車下樓去,他快遞太多了,拿不了。我心一沉,還是啥都沒說,答應了。

我下樓的話還得換衣服,於是告訴媽媽,媽媽說她下去。一會他倆上來的時候,小推車裝滿了,媽媽還獨自抱了好幾個鞋盒大小的快遞箱子。

我該如何面對呢?我憤怒的小火苗在胸中升起。還是強壓自己的情緒,輕描淡寫說了句:爸爸,你這網購還愈演愈烈了呢!爸爸說這是好多天買的,同時到了而已。

誰信?反正我不信!幾乎每天他都有快遞送到,今天這次可是太—過—份了!看著爸爸如同小推車直接推進他的地盤——書房,開始了愉快的拆快遞活動,我的手機刷得毫無滋味,頭腦被他這波操作帶跑了。

一會兒,爸爸領出一個織有米老鼠圖案的環保袋,興高采烈跑過來說這個包包十塊錢,問我要不要,我說太醜了不要,他說那就給我侄女,我說能不能不要給我們買這種東西,他很受傷的口吻說,就是好玩,我說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玩,多餘的東西對我而言就是負擔,他說他自己留著。

這句話讓我的怒火值在提升,找意麵的時候,我甚至在冰箱頂拿下一个塑料收納盒,裡面“留著”好幾個還沒用過的帶勺的瓷罐,而這種款式不密封,在有蟑螂的廚房根本沒有辦法使用,這些被留下的“死物”充斥著各個地方,我和爸爸共用的書櫃,被塞滿了各種“留下”的便丑差的網購商品。

我仍壓住自己的情緒,問他這次又買了些啥,跟他來到書房,凳子上已經有一個方型的手提袋,裡面裝滿了東西,爸爸打開,先從裡面拿出烏突突的番茄炒蛋配色的棉發箍,問我要不要。不要!再拿出包裝浮誇的兩盒護膚品,我說別給我,他說他用,我問哥哥去日本不是才給你買了碧歐泉男士護膚品嗎?他說那個用完再用這個。

我的憤怒已經讓我無法再直視袋子裡還有啥了,我憤然回臥室躺下以平息我的怒火,告訴自己這是他的課題、這是他的課題、這是他的課題。

然後,就有了文首的那一幕。

我說的不想活了是實話也不是實話,實話不想活是因為住在父母的屋簷下,他的課題也會影響到我,而我沒有自己的地盤,再這麼下去我真的只能做“死人”才能待著。不是實話是因為我已經放棄改造父母這件事,同時也在積極自救了。已經聯繫好去外地的短期工作機會,過年再回來,不過在這以前,能有機會借著憤怒作為出口,也是另一種反對自己放棄改造父母的一種嘗試。

爸爸心理素質太好了,在我發出“死亡信號”後,依舊幹完了自己的飯,看来家裡爸爸長得最富態是有原因的!

我也向他學習,邊說著支持我不想活的各種理由邊咀嚼著碗裡的餃子。硬生生把一頓飯變成了鐵板燒!

我屢屢苦勸的結果卻是老爸網購的愈演愈烈,內心的挫敗,不想活!我以前也喜歡買買買,誰不喜歡這樣的樂趣,可現在,我只能買買當天吃的新鮮菜,連廁紙這樣的東西都輪不上我買,因為家裡都有,不想活!老爸起床開始就進入沉浸式網購模式,我的神經一直處於被各種吆喝聲刺激的狀態,不想活!……

我估計自己邊吃邊痛訴不想活的理由還挺滑稽的,但我和老爸還很入戲,兩人皺著眉頭,一邊吃一邊鬥法!

飯吃完了,我的理由也說完了,爸爸嗫嚅說,我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是網購是一件不用動腦子的事,你看這個夏天的確太熱了!

我被老爸奇特的邏輯氣笑了,替他順了順,理由是天熱了,幹別的事如看書會很消耗腦細胞,唯有購物這件不用動腦子的事很容易打發時間!

什麼時候時間變成了這麼廉價的一件事情!和自己好好待著,即使啥都不做不可以嗎?

瞬間我能理解他,雖然無法認同。

我仍肯定了他能知錯的態度,我非常心痛的告訴爸爸,我非常討厭這樣的自己,原本應該被爸爸教導的,卻反轉,這種錯位會讓我陷入深深自責的境地。另外我感覺自己好累,這次出門就是為了自救,也是一種放棄,希望他和媽媽好自為之。

我還將一件藏在我心裡的感受告訴了老爸。之前看過一個新聞,一對照片看上去非常恩愛和體面的老夫妻離世了,家裡有很多舊物品舊照片舊信件,兒女們在他們去世後將房子賣了,中介問舊物品怎麼處理,兒女們說不會再去了,委託中介找搬家公司清理,所有東西都不要了。我看著新聞很震驚,這些物品照片信件裡有多少美好的回憶。但如今我體會到,有一種“不想活”的情緒,是讓那些消耗親情的記憶,隨同那些舊物件一起湮滅,也不失為“活下去”的機會。

我說的放棄是真話也不是真話。真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已經做了能做的,該不該做的說的反正都已經做了說了,就讓子彈飛吧,落到哪裡不是我能掌控的;不是真話,因為我和父母的連接是一種注定,我需要的是更為強大的內心力量,去轉換這些憤怒,將自己往後的人生活出真實而獨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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