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買完東西跑回來,那倆已經聊上了,解孌嬉笑著,墨仲雖然嚴謹可表情已經蠕蠕欲動了。我看他們的樣子,心裡很沒滋味,拿不準他們剛才在說些什麼,解孌喜歡說樂子,好像天生是那種把握男人如煮花生一碟的感覺,我早就盤算是不是要去追她或者狠湊她一頓讓她這輩子都忘不掉我。解孌,小東西跟精靈兒似的,看上去大大咧咧實際上明白著呢,我和她交往一個多月,對於把握她還是門兒都沒有。

那天下午很費勁。起先解孌還公證,一會兒陪我說幾句,一會兒陪他兩句,實際上還是她一個人嘿兒嘿兒地笑自顧講騷動笑話的時候居多。四瓶酒空了的時候就逐漸變成他們的天下啦,墨仲那天和她說了很多話,把個解孌調教得興致特別好。不過,我也沒見她興致不好過,雖然那天解孌也照顧著我,甚至用小枯手拍過我的大腿,輕柔地說:"你先停停,聽他說什麼。"

接下去的日子,墨仲的思維進入跳躍期,常常是我獨自睡下,早上起來屋子裡又成了兩個人,他捕捉著同我談話的機會,偶爾半夜兩、三點推我起來聊天,最後話題必須落向解孌這個解孌那個,苦苦的要求我幫忙分析她,卻始終沒明確指出他們到了什麼程度。每每這時我能做的就是陪著他,該說的都說了,再說心裡頭不大舒服,說多了對大家都不好。過段時間他的情緒下似乎有隱痛,他不說我也不問,也許這也沒什麼奇怪,戀愛中的人差不多都挺拿雞毛當令箭。那個時期解孌隔上些日子就能來一次,看上去她沒什麼變化,保持著極好的興致,穿著流浪漢一樣的舊衣服,又故意把自己理得特別乾淨保持著招搖的勁兒,走起路來輕搖著屁股火爆的邁開長腿。她的到來無論如何還是棚壁生輝的事,每次趕上她來我也的確能興奮一下,她總能用齊她所有的器官暗示我不要中途離去,把我搞得五迷三道,過後又心裡空虛。怎麼呢,解孌的確吸引人,兩片小嘴像深井一樣,不知道那能弄些出來些什麼,陪著他們我心甘情願。

這樣的交往大概維持了一年,可能還久。我後來才發現,一段時間了,墨仲好像一下子低沉下來,回來倒是不早,但每次我夜裡醒過來都見他跟修士一樣,挺胸盤坐床鋪、暝思苦想,一副難以抑制理智被衝擊的樣子。在這種能擰出水的對抗中,我常因沉默飽受刺激。後來有一次,我趕在他快回來時,假裝自酌自飲,獨自情調上了,不時看著表。

果然。

他中了埋伏,半個鐘頭後,在那天的深夜,那位修士擺著一副不問世事的架式,坐到對面抓起酒菜同我對上了。互相都跟對方不存在似的。

"最近挺忙?"我說。

"哎,忙!"他欠了欠上半身,誠惶誠恐的架式,"最近,弄了個小活兒,下月咱倆能寬鬆寬鬆。"

"辛苦,辛苦。"

"哎,彼此彼此。"又欠身子,眼睛卻又一次從我頭頂滑過去,不知道落向何處。

……

"最近挺好?"

"------哎,,好。",像木板上的釘子。

我們不著邊際地說過一堆無關緊要的話,他忽然像解下鏈子的什麼動物一樣,語調輕鬆了,"解孌走了。跟一個至少大他五歲的男人。"他說那家伙跟流浪漢似的,渾身臭哄哄的,弄不好鬍子上還生著陰虱,不過,他同他談過話,能感覺到比我多讀過幾本書。

聽過這些我也放鬆了,對墨仲的那絲不經意的仇視一下子除去了。

我說:"去就去吧。"

他說:"她就那種性格,我覺得這樣很適合她。"

我們。

一副超然物外的樣子。

有時候人也走運。

95年,一個世界級球隊來中國,安排了幾場比賽,我和墨仲候了三天才在臨入場時弄到兩張高價票。人群一個勁往裡擠,我煩,心裡就罵:就算足球似妖精般迷人,也不至如此,急著奔喪似的提前好幾個鐘頭進去人看人臉,眼睛盯著空場地。

我們站在場館外等了一會兒,還是擠,外面的人也沒見少。沒辦法只好擁進去跟著擠。好不容易擠進去了,氣兒還沒調勻墨仲就拖著我往外擠。我掙不脫只好跟著他。兩個人又擠出來了。

到外邊,他還是機械地死拖著我一勁的追什麼,我也摸不著頭腦,又跟著追。忽然,他一下懈勁了,表情沮喪盯著一個女人的背影發愣,我弄不清怎麼回事,趕忙繞到前面去看,根本不認識,他胸前佩帶的上崗證明她只是球場的工作人員。我惱了,推推墨仲:"哎,老墨,看什麼呢?"他說:"你看象不象?我以為是呢。"我說,“誰呀”他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手心裡攥著兩張檢過的半截球票,挺惱火。回去顯然不可能了,球場能裝三萬多人,誰檢票也不可能認出來誰剛進去誰剛出去,說實話對著那麼多人臉忙起來連親爹也不一定認得準。我回頭發現墨仲一直傻愣著,就覺得因為一個背影像解孌的女人就喪失的看球機會,實在犯不上,再說我的確也看出哪象她。想歸想,墨仲這半年也確實沒提過解孌一個字。他這樣反倒使我覺得自己沒人味兒。

球票犧牲了還是很懊惱。

沒辦法,哥倆又溜著街閒逛,最後挨著球場找了一家飯館。球看不成聽聽總成吧。

球已經開賽了,觀眾不時地鬼叫瞎鬧,我心癢,喝酒也不是味兒,乾著急也聽不出誰把誰怎麼樣了。

墨仲突然說話了。

"人活得沒意思,怎麼過也是消耗時間,說起來我和她也沒什麼,不過是因為她勾引了我沉醉於自己那種長時間的等待和與此不相干的思念情感,更吸引我的是在等待中所享受到的,給自己的體恤。"

聽他說這種話,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剛想接茬,場內的球迷又是一陣呐喊,我的心癢坐立不安。呐喊聲弱下去之後,只剩後面桌的兩個男人高聲說話:

"街角那個餐廳準備裝修,他們老闆我熟,前天還說要我幫著找個人。"'

"多少間?"

"不詳細,好像有一個大廳,八間雅座。"

"你都跟誰說過?"

"其實,我也沒跟誰說……"

這個消息幾乎使我跳起來,墨仲在對面也是豎著耳朵兩眼放光。看來又想一塊兒去啦。

幾輪磋商之後,設計圖畫過三套還真打動了對方,接著整個工程款的百分之二十便落入了執照、合同、帳戶的口袋,絲毫商量餘地也沒有,不過也合理,雖然這些有公司的人狠了點,那又誰讓我們又窮又賤,非要租用那套破玩意呢。就這樣人家還像被捅的馬蜂窩一樣叫呼著風險太大。說實話,人可千萬不要年輕,很痛苦。

那個工程下來也算值了,本來我們是打算過當作品做的,後來一想做什麼都是別人的就按二包常規了,材料上拼命作文章,虛報預算找找差價,再來也個偷工減料,把我們倆能想的都用上了。結果淨剩趕夜工了,晚上甲方不派人監工,正好給了我們內虛外賣的機會。裝修這東西就跟給女人穿衣服一樣,外面一裹上誰知道裡面什麼樣?過倆月就算貼上去的都掉下來就找不著我們了,執照又不是自己的。——誰管?表面花哨就是活兒。

那些時間是我們的快樂時光,勞累和耗神更使我們過癮,要麼說對我們現在的公司我和墨仲也沒感覺過費力呢。半個月下來,工程一決算,我倆也賺了百分之二十。

這次我們拿到錢沒怎麼閒逛。弄起自己的公司之後也犯不上再幹這種事,我們都不想一天兩天就結束了。怎麼幹門道多的是,多騙幾個活兒,再在一些穿制服手裡的單據上找找也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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