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的茶水间,咖啡机发出细微嗡鸣,小夢盯著杯中晃動的奶泡,耳邊還回響著阿英帶著哭腔的控訴:“她怎麼能把策劃案洩密的事全推給我?”三個小時前,小倩剛在樓梯間摔了文件夾:“阿英仗著和經理關係好就搶功勞,我看錯她了!”玻璃幕牆外暮色漸沉,小夢將第三顆方糖碾碎在紅茶裡。入職五年,她見過太多辦公室糾葛,卻從未想過最要好的兩人會突然決裂。小倩是陪她加班到凌晨三點改PPT的戰友,阿英是出差時替她照顧病貓的恩人。此刻兩人同時發來微信:“下班一起走?”

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下,小夢買了三份關東煮,熱湯霧氣模糊了鏡片。長椅上,小倩和阿英各據一端,中間空出的位置如同楚河漢界。“你知道嗎?她上週故意弄丟我的U盤!”小倩突然提高音量,竹簽戳破魚豆腐,湯汁濺在阿英的西裝裙上。阿英冷笑:“上次項目獎金分配表是誰改的?”小夢抽紙巾的手頓在半空——上週確實看見小倩深夜在財務室。她想起心理學教授的話:“人在親密關係崩塌時會本能尋找錨點。”現在,她成了兩艘沉船爭搶的浮木。

茶水間的八卦比晨會還準時。第三天,小夢在打印室聽見新來的實習生議論:“聽說小倩要跳槽才陷害阿英。”碎紙機吞掉的文件殘片上,赫然是阿英負責的客戶名單。手機震動,兩條消息同時彈出。小倩發來獵頭邀約截圖:“這種破公司不待也罷!”阿英轉發部門調崗通知:“有人向HR舉報我考勤問題。”小夢把手機倒扣在桌面,打印機吐出的紙張還帶著餘溫。她打開電腦新建兩個文件夾,分別命名“小倩視角”和“阿英陳述”,將聊天記錄與郵件截圖歸類存檔。

團建日暴雨突至,三十人被困在轟趴館。小夢翻出包裡的《非暴力溝通》,書籤正夾在“如何化解群體矛盾”章節。KTV包廂裡,阿英的《後來》唱到哽咽處,小倩突然切歌:“能不能別天天裝可憐?”小夢按下暫停鍵,投影儀藍光映著潮濕的玻璃窗。“還記得年會時我們三個演的《破產姐妹》嗎?當時麥克風壞了,是阿英現編段子救場,小倩拆了耳環當道具。”她把手機相冊推到茶几中央,2018年的照片裡,三張笑臉擠在滑稽的兔女郎頭飾下。

季度述職會上,小夢將聯合提案放在總監面前。方案署名欄並列三個名字,附錄裡附著U盤恢復記錄和考勤系統日誌。散會後,小倩在消防通道堵住她:“其實那天下雨……謝謝你沒揭穿我弄濕考勤機。”阿英遞來咖啡時低聲說:“客戶名單的事,我早該直接問你。”十二月末的初雪落滿露台,小夢看著茶水間新換的智能咖啡機,想起那個充滿奶泡香氣的黃昏。她現在明白,真正的中立不是做搖擺的天平,而是成為穩固的支點——當小倩和阿英在年終晚會合唱《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時,她舉起手機錄影,鏡頭裡映出三張不再年輕卻更從容的笑臉。

暴雨沖刷過的城市總顯得格外清澈,如同被淚水洗刷過的關係反而透出原本的質地。小夢的抽屜裡始終放著兩本筆記本,一本記著“小倩說阿英總在周報裡誇大貢獻”,另一本寫著“阿英發現小倩私下接觸她的客戶”。但她從未讓任何一本單獨出現在辦公桌上,就像她永遠不會用其中任何一方的說辭去拼湊所謂的真相。茶水間的微波爐響起時,她常想起母親的話:“想要湯不灑,端碗的手就不能斜。”

後來有新人向她請教如何處理同事矛盾,她總是遞過去一包方糖:“先往自己茶裡加三顆甜的,才有耐心聽苦水。”玻璃幕牆外的暮色依舊每天降臨,但長椅上不再有空缺的位置。小倩和阿英依然不會相約午餐,卻在部門群聊裡默契地為彼此的工作動態點讚。小夢的屏保換成了三人初入職時的合影,下方有一行小字:“讓花成花,讓樹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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