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報裡颱風如巨獸隱現,挾裹著傾盆大雨的威脅,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沉重雨聲的預感。然而四十餘載時光的阻隔,卻終被一場校慶悄然打破,重又接續起昔日師生之緣。我懷揣著不可錯失的約期,和同學小簡毅然奔向南沙——赴一場風雨無阻的師生之約。
清早,窗外天空陰沉如鉛,雨滴敲打著窗棂,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雨聲。我們撐著傘,在風雨中踽踽獨行,終於抵達環宇廣場點都德。剛推門進去,茶香裹著暖意撲面而來,驅散了渾身濕寒。老師早已在座等候,歲月雖染白了他的鬢發,但精神依然矍鑠如昔,那熟悉的溫厚笑容仿佛穿越了時光隧道,映在我眼前依舊無比熟悉。我們點了一壺清茶,幾碟點心,蝦餃晶瑩玲瓏,紅米腸粉則嬌豔欲滴。老師端杯輕啜,目光柔和地望向我們:“風雨無阻,倒是我們師生情誼的見證啊。”話語間,時光仿佛並未奪走什麼,老師講述著當年校園裡我寫作的稚嫩文字,而我也笑著憶起他講解課文時慷慨激昂的神情。四十多年倏忽已逝,但師生情誼如茶,歲月愈深反而愈顯醇厚,在茶煙氤氳中緩緩流淌,不僅暖了身,更溫潤了心底深藏的記憶。
走出茶樓,雨勢已歇,天地之間彌漫著一股溫潤而清新的氣息,雨水洗過的樹葉,翠綠得仿佛要滴下汁液來。我們緩步踱向不遠處的蕉門河公園。雨後初晴的公園,草木濕漉漉的,亮得格外精神,微風輕拂,枝葉搖曳間抖落的水珠,如同碎鑽般閃爍。鳥雀也抖擻了精神,在枝葉間歡快地鳴唱起來。
沿著小徑徐行,鳳起湖便靜靜地鋪展在眼前。雨水浸潤後的湖面,平靜如一面澄澈的鏡子,倒映著天空和周圍的景致。湖面映著天空的雲影,也映著岸邊樹影,湖光雲影相互交疊,仿佛一幅水墨暈染的淡雅長卷。岸邊最令人駐足流連的,是幾株石榴樹。雨後的石榴花盡數零落,而暗紅的果實卻累累掛滿枝頭,如同枝頭燃起的一簇簇小小火焰,在滿目青翠中愈發明艷,紅得炙烈而堅定,仿佛被雨水洗去了最後一點塵埃,顯露出生命最本真的色彩。老師緩步走到樹下,伸手輕撫那濕漉漉的暗紅石榴果,若有所思地低語:“看,這石榴多像我們教過的學生啊,縱然風雨吹打,也終會結出紅潤飽滿的果實來。”
步出濃蔭,視野豁然開朗。沿湖遠眺,雨後天空澄澈如洗,只見嶄新而別致的建築群拔地而起,直指雲霄。那些現代建築輪廓利落,幾何線條如同利刃切割著低垂的雲層,在雨後初霁的蒼穹下顯得格外疏朗挺拔。老師也極目遠望,眼神裡閃爍著驚嘆的光芒:“當年這裡還是灘塗荒地,如今高樓林立,滄海桑田,真當刮目相看啊!”近處幾個遊人走過,也指點著那些建築輪廓,言語間滿是驚嘆:“南沙變化真是日新月異!”——那話語如同湖面微風,悄然拂過耳畔,卻分明裹挾著時代浪潮奔湧的澎湃聲響。
天色漸晚,終於到了告別時分。我們陪老師慢慢踱至路口,他臨行前又回望了一眼湖邊那幾株石榴樹,沉默片刻才道:“今日風雨中一會,甚好。看著南沙如此生長,更覺心中安穩。”我凝望著老師走向遠處的背影,步履雖緩,卻依然堅定如昔。暮色中,那石榴樹上的顆顆果實,仿佛依然沉甸甸地垂向滋養它的土地;而遠處新城的高樓,正在更廣袤的天地間生長、伸展,勢不可擋。
風雨能肆虐一時,卻無法動搖我們赴約的腳步;城市面貌日新月異,但師生間的情誼卻如陳釀,歷久彌新。眼前石榴果實累累,沉靜地懸垂於大地之上,而南沙新城的萬千廣廈,亦在時代的光照中拔節生長——原來所有深沉情感與開拓腳步,都未曾辜負風雨洗禮,反而在沖刷之後,愈發堅韌與鮮亮地向著未來延伸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