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夢是一個老廣州，自小在西關大屋長大，上下九對她來說，不僅是一條商業街，更是她成長的一部分。記得小時候，媽媽會牽著她的手，在這裡逛街市、買衣服、喝茶。長大後，她反而更喜歡一個人在這裡走，慢慢看，慢慢吃，慢慢感受這條街的呼吸和脈搏。喝茶就不同了，一定要和家人一起才有味道。

上下九是廣州最古老的商業街之一，以前小夢常常聽老人家講，這裡自明清以來就已經是商貿雲集之地。騎樓建築一排排，遮陽擋雨，逛街的人不用怕日曬雨淋。小夢尤其喜歡夏天在上下九走，就算外面熱到燙腳，一進騎樓底，即刻有一陣陰涼吹過來，舒服得不得了。兩邊的店鋪密密麻麻，賣衣服的、賣鞋子的、賣首飾的、賣傳統手信的，應有盡有。小夢最喜歡逛“女人街”，就是荔灣廣場對面那一段，雖然擠擠攘攘，但卻很有生氣。年輕的時候，她可以一個人逛整天，從十點鐘店鋪開門逛到晚上黑街燈亮。獨自逛街有一個人的樂趣，喜歡看多久就看多久，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顧及別人。

那時候網購還未興起，大家都是實實在在地逛街購物。小夢常常在小店裡挑衣服，試完一件又一件，老闆娘有時會不耐煩，但見到她買得多，又會笑咪咪地對她說：“阿妹你穿得真好看喔！”有時看中一條裙子，價錢談不攏，就會假裝要走，然後老闆娘又叫她回頭：“好啦好啦，虧本賣給你啦！”這種講價的樂趣，現在回想起來小夢還是會笑出聲。獨自買衣服，喜歡就買，不喜歡就走，自由自在。

走到累，小夢一定會去買東西吃。珍珠奶茶是她的必飲之選，五塊錢一杯，大大杯，喝到飽。還有那些串燒魷魚，香噴噴，燒到微微焦，灑滿孜然和辣椒粉，一路走一路吃，不管什麼儀態。最難忘的是生蠔，兩塊錢一隻，即開即燒，蒜蓉蔥花堆到滿，熱辣辣，吃下去鮮甜到震。她常常買一盒回家，和家人分享，媽媽總會說：“又吃這些街邊的東西！”但她自己又忍不住多吃兩隻。獨自吃東西，不用和人分享，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特別滿足。

除了購物和小食，上下九的茶樓文化也是小夢的至愛。不過喝茶這件事，她一定要和家人一起才開心。蓮香樓、陶陶居，這些老字號她通通和家人光顧過。她最愛的是週末早上，全家出動，叫一盅兩件，坐一個上午。蝦餃、燒賣、鳳爪、排骨，樣樣都是她的心頭好。有時看看周圍，有老人家聊天看報紙，有一家大小喝茶，個個都好像很享受這種慢節奏。和家人喝茶是一種幸福，大家講講笑笑，分享一週的趣事，特別溫馨。
小夢記得最近有一次，又和家人在陶陶居喝茶，碰到一個好久不見的小學同學，大家就很自然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她說她現在在深圳工作，這次回廣州特地來逛上下九，懷念一下小時候的時光。他們從小時候聊到現在，從衣服聊到家庭事，不知不覺就坐了三個小時。這種不期而遇的溫暖，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很難得。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上下九慢慢變了。可能是自從網購興起，大家習慣了躲在家裡買東西，按幾個按鈕就送到門口，不用再出街和人擠。又可能是因為現在的大型商場越開越多，天河城、正佳、太古匯，冷氣又足，地方又整潔，年輕人更喜歡去那裡逛街看電影吃飯。上下九的人流明顯少了，有時小夢走過去，看到以前常常光顧的店鋪關了門，貼著“吉鋪招租”的紙，心裡總有些惆悵。

去年小夢再走上下九，感覺已經和記憶中很不同。很多老字號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連鎖店，或者是針對遊客的手信店。雖然騎樓依舊，但那種熱鬧和煙火氣，似乎已經隨著時間流走了。她試過去買珍珠奶茶，但味道已經不是以前那種；魷魚串依然有，但價錢貴了，味道卻淡了；就連生蠔也漲到五塊錢一隻，而且不再是以前那種即開即燒的新鮮。小夢站在那裡，看著路上稀疏的行人，有些失落。

有時她在想，變的究竟是上下九，還是我們自己？可能兩者都有關係。時代向前，很多東西必然會被淘汰，就像我們以前喜歡的錄影帶、CD店一樣，現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上下九或許就是這個時代變遷的縮影，它曾經輝煌過、熱鬧過，但現在難免有些疲態。但對於她來說，上下九不僅是一條商業街，更是承載了她太多回憶和情感——一個人逛街的自由，和家人喝茶的溫馨。

小夢依然會偶爾去上下九走走，雖然它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但小夢會走過曾經買過衣服的店鋪，吃回一串魷魚，甚至還會買一盒生蠔回去。變的是環境，不變的是她對這裡的感情。她知道，無論將來變成怎樣，上下九都會一直留在她的記憶裡，那個繁華、熱鬧、充滿生活氣息的上下九，永遠都不會消失。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已經不明白，為什麼小夢會對一條舊街有這麼深的感情。但對於他們這一代老廣州來說，上下九不僅是一條街，而是他們的青春，是他們的回憶，是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算有一天，上下九真的變得面目全非，小夢依然會記得，那個喜歡一個人逛上下九買衣服吃東西，又喜歡和家人喝茶聊天的自己。

夜晚，上下九的燈牌依然亮著，騎樓下依然有人走過，可能少了，但並沒有消失。小夢站在路口，看著這一切，忽然明白，也許變老的不僅是上下九，還有她自己。但又怎樣呢？至少他們曾經擁有過最好的時光。走出上下九，回頭多看幾次這條老街，她知道，她會一直懷念它。

（廣州方言簡要解釋：我=我；系=是；喺=在；唔=不；嘅=的；佢=他/它；睇=看；飲=喝；食=吃；嘢=東西；咗=了；哋=們；嚟=來；俾=給；夾=擠）